爸爸去世时我才理解，「人没了」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| 故事FM
这几天是清明假期，也是我们祭奠先人的日子。
平日里我们挑着生活重担，到处奔波。而这时候，我们停下来，把时间交给他们。
今天的故事主人公叫杨婕，她出生在80年代的一个内蒙古边远山村，是家里的小女儿。
虽然小时候物质生活并不丰富，但在杨婕心中，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她无与伦比的骄傲…
故事FM ❜ 第 052 期
/讲述者/ 杨婕 /主播/ @寇爱哲
/制作人/ @寇爱哲
/声音设计/ @故事FM彭寒
/BGM List/
01. Story FM Main Theme (Sailor's Version) （未发布） - 彭寒 （清明节）
02. Life Circle （未发布）- 彭寒 （村里的帅哥）
03. The Awaited Little （未发布）- 彭寒 （病）
04. Hi, I'm Your Mom （未发布）- 彭寒 （两个月）
05. A Seperation （未发布）- 彭寒 （没有了）
06. Life Circle （未发布）- 彭寒 （另一种方式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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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下面是本期故事的全文—
请配合上方音频食用
一．村里的帅哥
我出生在 80 年代初期的内蒙古边远山村，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我的童年没有丰沛的蔬果，也没有电，但是我有一个很帅的父亲。他高高瘦瘦的，走起路来很潇洒，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商业人士，也是我们全家的骄傲。
农村人比较粗犷，我和爸爸小时候的关系更像是一种非常简单朦胧的崇拜，我相信很多非独生的农村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。我只记得他会躺在炕上枕着叠好的被子沉思，眉头紧锁。
有一次我爸带着我姐去了一趟北京，带回来很多只在书上见过的水果和小吃。
那是我第一次吃香蕉和驴打滚，那会儿我小学五年级，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它们的味道和当时我心中的骄傲。
二．电话粥
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。
离开家之后，我发现家人之间情感交流的重要性，于是我开始给家里写信。说起来有些意思，我和爸爸的感情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朦胧的。
除了嘘寒问暖之外，信里我还会劝导许多家里发生的小摩擦。那时哥哥已经结婚了，妈妈和嫂子之间总在生活上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，我相信爸爸是需要我作为女儿的一种情感支持的。
我后来才知道，爸爸不仅给我回信，还会一直拿着我写的信，时不时拿出来读一读。有时他还给我宿舍打电话，问问我学习和大学生活上的事儿。
那是我特别幸福的一段时光。
三．病
突然有一阵我爸的电话更频繁了。
说是因为生病了，在呼和浩特看病，所以病房里打电话方便。而且也时不时地想和病友炫耀一下女儿在北京上大学的事情。虽然有些担心，但也觉得心里很温暖。
又过了一段时间，本来告诉我已经看好的病，好像再次复发了。这一次，爸爸的电话少了。
我很着急。终于，我忍不住拨通了姐姐的电话，她一接起电话就哭了。
爸爸得了肺癌，晚期。
四．一次别离
我请了假赶回内蒙。
哥哥从车站接到我的时候告诉我，家里人都没有告诉爸爸他得了什么病。所以我必须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，见到爸爸不能哭。
「嗯，我要镇定。」
病房里有很多亲戚，大家都很镇定，好像没有人知道危险离我们很近，我们不知道，爸爸更不知道——尽管在我心中一直英俊潇洒的父亲，那时候已经是皮包骨头了，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。
我镇定得像是已经飘起来了，甚至能看见自己在父亲床前坐下，和他若无其事地聊着天。
妈妈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，我也跟着出去，我们一起去找了医生。医生说得很直接，两个月最多了，回家吧。
我的镇定在医院的过道里坍塌了，周围的一切像漩涡一样朝我汹涌袭来。
后来我陪着我爸回家里住了大概一星期，和我姐两个人伺候他，也算尽孝道。爸爸一直催促我走，说他快要好了，不要耽误功课。
他越来越虚弱，进食越来越困难，却在我走的那一天吃了六个饺子。
他说，你看我已经能吃饭了，放心吧，去了好好学习。
临到走的时候，我问爸爸希望哥哥的孩子将来做什么。他有些回避，但终于还是告诉我，他希望家里的孩子以后能当兵。
五．事实
家里的电话终于还是来了，爸爸不行了。
我没有犹豫，立刻就回去了。班车进到县城的时候，我看到哥哥开着车在不远的路上，我立马就让司机提前停车。
我飞奔向哥哥。哥哥开门出来，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。
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可怕。人没了就真的没了，陪伴了我所有生命记忆的爸爸真的就走了，去了那个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黑洞。
爸爸入土为安之后，我和妈妈安静地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。我的眼泪啪啦啪啦掉下来，妈妈伸手过来抹掉我的眼泪，接着她自己也哭了。我们俩没有任何交流，但我能感觉到，我们在告诉对方，要接受这个事实。
爸爸去世那年是50岁。
六．「爸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了吧」
我的童年没有丰沛的蔬果，也没有电，但是我有一个帅气和令我骄傲的爸爸，我也有令他同样骄傲的成绩单，我一直很自信。
后来突然来了大城市，我才发现我知识层面的匮乏和见识的短浅，我和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共同的童年回忆，我只是通过考试勉强和他们站在一起。我有时也会自卑，但好在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，而且他会经常给我打电话。
19岁那年父亲的过世掏空了我心里一大片地方，有一段时间我无论在精神还是生活上，过得都很拮据。不过好在父亲的遗言潜移默化地对我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——哥哥的孩子最后真的当了兵，我现在的老公也是一名军人。
我渐渐开始明白，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很复杂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消化完全，不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，我照单都收。
有一年清明节，我姐给我打电话，哭着说想老爸了。我就跟她说，其实我们都那么大了，爸也以别的形式存在了吧。如果我们还沉浸在这种无法自拔的思念里，不仅对自己不好，对他也未必是件好事。
△ 插画作者：赵华
*这期节目，献给我们那些逝去的亲人。如果你有什么话，想对他们说，也可以写在留言里，我们一起怀念他们。
*本期头图 | 卢博
未注明图片源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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